關於湖南,我想之於我有特別地意義。永遠記得爺爺總是這樣開頭:「江夏黃香,天下無雙……」,做計程車時聽到,在聊天時聽到,不管在哪裡,小時候爺爺一直這樣地跟我說著,也許就是這樣潛移默化出對歷史的興趣啊~但也不曾見過所謂的「江夏」與「黃香」。
再大一些才知道,「江夏」太遠了,而「黃香」早已經做了神仙,但是對那些古早畫面的想像不曾停止。沒錯,去想想古代人怎麼生活:他們穿什麼?見了面應該怎麼對話?吃魚嗎?怎麼吃?…….這些都是很有趣的事情,因為沒見過,所以想像才能天馬行空,愛如何馳騁,故事中的人物就隨你的想像遨遊。
我記得有一天,翻見了家譜,看著那些「十三代勳泰公」、「十四代繼光公」、「十五代儲述公」、「十六代芯傳公」陌生的名詞,與一些看起來比社會課本還斑駁的畫像,有點困惑在心中誕生,又不知該如何以之名狀,小孩的專注力總是不久,一會兒我也自動納入我的想像國度之中,埋進我的潛意識裡頭。
場景來到湖南,走進這個既陌生卻感覺似曾相識的地方,好像回憶起些什麼,又不那麼竟然。在湖南八天,雖已跋山涉水,見著古樸的岳陽(特是張古英村)、挺拔的張家界、迷失的鳳凰…….可總不盡興。直到最後兩天在長沙,見著了魯叔公,與由湘潭趕來的中柱叔叔一家人後,才明白自己想知道的是連接。聊天之中,問候近況之外,難免也要相互介紹一下彼此背景,一不小心地就會掉入歷史漩渦,聊天之中,我了解些那爺爺不曾提起的家族故事:據說我們曾曾祖父那輩,黃家是地方望族,家中還是武功世家……聽著這些比傳奇還傳奇的故事,並明白自己就是傳奇的一部分,我的潛意識一下子蹦了出來,開始重新對焦;我突然理解,本當如天方夜譚神話的歷史,其經緯脈絡竟也與我的座標相連,迸發從未預期相預地輝火而不在遙遠,虛實之間好似當明白電玩世界卻成真實生活背景的情形,興奮中帶點尚未準備好的誠惶誠恐。
而我也更加明白,自己似曾相識之言不假,一切原來的「原來」並沒有改變。我很喜歡法文描寫這種現象時所用的詞彙「déjà-vu」,我們確實「已經」(déjà)「見過」(vu)彼此,只是在不同的時空中:在我爺爺凝滯在1949的長沙中、在翻開家譜的世系裡;而今,人沒有變,只是景物逝去了;家鄉沒有變,只是人都不在了;血緣仍然相親,只是長輩皆已風塵。
我想起見著蘭姨婆時,一聲「瑞英的兒子媳婦與小孩來看你時」潸然淚下的溼潤眼眶,那一道道清淚,是苦雨、想念;是寧泊、等待:是海峽、分隔。
但蘭姨婆,請您別再流淚了,我們不是回來了嗎?
別來,雖有恙,可也無恙了。